2006-07-12

死亡

以前高中寫的小說,文字,語法,有點怪異。現在看來,還覺得蠻有趣的。那時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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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卡答、卡答】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,在空曠的走廊迴盪開來,經由牆壁反射,激起一股令人不安的回音。

【歐德曼醫生,大致的情形您都了解了吧?】一名年約四十的刑警一面帶路,一面向我問道。

【恩,差不多有個底。】今天凌晨一點多時,警方打來一通電話,說明緊急的事發生,急需要我這方面的專家來協助。身為一名犯罪心裡學家,半夜接到電話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。我的任務是替警方診斷一些重大刑事案件的罪犯,以了解犯人作案的動機,方便警方偵破。加上國家法律對精神異常的罪犯有近乎不可思議的寬宏,找出裝瘋賣傻的人,也是需要我的原因。

這次的事件是發生在昨天晚上九點多的時候,是一件令警方百思不解的滅門血案。兇手是家中的男主人,他在一個晚上殺死了他的妻子,兒子,和六十多歲的母親。

【醫生,麻煩您了。】帶領的刑警停在一扇白色的門前,作出“請進“的手勢。

我向他微微點了下頭,獨自走進房間裡。那是個令人生厭的小房間,四面雪白的牆壁圍繞著中間的小桌子。桌上昏黃的燈光,正微微地在抖動。房間裡瀰漫著腐敗的味道,下意識地揮了下手,拉張椅子坐下。

【蓋瑞。湯普遜,是嗎?】我看著檔案念著。

【是的,醫生。】

斯文,高知識份子的語調和用法,讓我仔細打量起這位湯普遜先生。白色的囚犯服掩蓋不住從他體內散發出來的優雅氣質,頭髮並不如以往看過的罪犯那樣凌亂,反而在右眼的正上方清清楚楚的看見一條筆直的分線,兩旁的髮一絲不苟的服貼著頭顱。雖然臉色蒼白了些,但眼睛深邃得令人想到無底得黑洞,卻又透露著哲人般的眼神,如果不是他親口承認,很難讓人聯想到在不到四個小時之前,他才剛殺死了三個人---他的妻兒和母親。

【蓋瑞,我可以叫你蓋瑞吧?你看看這些照片,照片上的人你是否認得?】我掏出幾張照片放在桌上。

桌上的現場照片,令人不堪入目。四歲的生日蛋糕上暗紅色的血已經凝結,和白色的鮮奶油混合成另一種詭異的粉紅色。在昏黃的燈光下竟是如此地搭配,不約而同呈現出一種曖昧的感覺。凌亂的客廳分別在餐桌下,電話的沙發旁,和門廊的地上,橫躺著三具屍體。屍體頸部以上的部份完全消失,只有一大片的死血染紅了整個屍體的四周,另外三張,分別是三顆頭顱的特寫,由它的太小,形狀不難分辨出原來是長在哪具屍體的身上,但是正面看來,完全不能相信,那是顆人頭,臉上五官的部份,被尖銳的牛排刀挖的空空的。不管從哪個“洞“看進去,很輕易的就可見到白色的骨頭。雙耳也被割掉,掏空。當被鄰居發現時,他還正準備拿電鋸把他那不再美麗的妻子頭殼鋸開。

蓋瑞翻了翻照片,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怎樣,一面看著照片,一面喃喃自語,【可惜,可惜......】

【可惜什麼?】

【唉,來不及把頭鋸開,真是可惜。】蓋瑞繼續自言自語,一點也沒有反省的跡象。

【Gary!】為了把他的心思拉回我這,我開始發問,【在資料上,你是從美國著名大學畢業,從事大學講師的工作。在這期間,認識你的妻子,並育有一子。這種生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而得不到的,你為何要在一夕之間毀了它呢?】我一股腦地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,期望能有個合理的答案。

【醫生,你有過死亡的感受嗎?】他沒有回來問題,而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我,同時拋出另一個問號。

【你指的是瀕臨死亡的經驗嗎?】我以為他指的是曾經死而復生的經驗。

【不,你誤會了,我說的是感受死亡,感覺死亡。】他的語氣似乎有點失望,我不懂他在說什麼。但蓋瑞似乎沒看到我困惑的表情,自顧自地說下去。

【在我八歲的那一年,我的父親因車禍過世。那是我第一次和死亡接觸,在停屍間裡,慘白的床單上躺著同樣沒有顏色的父親。從下向上仰望,鐵製的床,父親的身軀,在一瞬間膨脹成十幾倍,遮住天花板,壓得我喘不過氣。停屍間一絲絲,一縷縷冰寒的白煙,從不知名的冰櫃接縫中慢慢溢出,以父親為旋轉中心,形成股颶風,像是在找尋同伴似的。我驚恐的想抓住父親那垂下的右手,不願讓它們搶走每晚安撫我入睡,溫暖雄厚的大手。但在下一刻的接觸,一股冷颼的寒意從手掌直透入我的脊髓,再侵入全身,甚至大腦。以往和父親甜蜜的回憶瞬間冰凍,進而碎裂。恐懼,這是我唯一的感受,再也站不住腳。他吞了口口水慢條斯理的講述下去。【從此之後的每個夜裡,我都被相同的夢靨驚嚇醒,一直持續到我念十二年級時才停止。】

心理學上常有類似的情形。在幼年腦部發育的這段時間裡,任何一個強烈的衝擊都有可能造成大腦受到刺激,而使那片刻的記憶鮮明起來。但從他的言語中看來,應該是害怕死亡,又怎會反變成殺人狂呢?我不禁疑惑起來,並陷入沈思。

【醫生?醫生?你仍在聽我說話嗎?】蓋瑞心急地問我。典型的神經焦慮者,我心想。

【剛剛不是說我不再作惡夢了嗎?】我點點頭。【一開始我以為我已經擺脫死亡的糾纏。其實不然,原來它早已侵入我的腦內。我變得不斷思考“死“。當我看見四周的人們,心中浮現的是“如果他們被死亡找上會如何?“在眼前跟我說話,做著各種動作,同我歡笑悲傷的人突然在空氣中蒸發、消失,那他是否確實存在過?如果死的是我,我還會有感覺,有意識嗎?如果沒有,我又究竟是什麼?之前的我,可以聽、看、觸摸物質;死後的我,將會成為什麼?對它的無知,加深了我的恐懼。它已不在夢中打擾我,而是每天無時無刻出現在我腦海裡。我害怕,害怕在明天,下一小時,或是下一秒,心愛的人不再存在......】

我打了個冷顫,事實不就如同他所說的。哪一天......不,我甩了甩頭,想把剛才的突想甩開。然而,每一句話就像一塊塊丟進池中的石頭,泛起了陣陣漣漪,止也止不住......

【我再也忍受不住這種煎熬】蓋瑞的口氣突然轉變,興奮的神情展露在泛紅的臉頰上,眼神中充滿狂野,【我要反抗,死亡不能操縱我,我不要成為待宰的羊。在強尼四歲的生日,也就是“你“現出原形的時候......。我砍下強尼的頭,從頸動脈狂灑出的黏稠鮮血,沒有“你“;凱瑟琳妳在做什麼?為什麼要報警?我知道,“它“躲到妳體內去了,別怕,我會幫妳把“它“趕走的......為什麼還是沒有?明明凱瑟琳的頭也被我砍了下來.......媽,幫我,我找不到殺死爸爸的兇手......妳看,強尼沒有,凱瑟琳也沒有......瘋?我才沒有瘋呢!倒是媽,妳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?從小最疼我的不就是妳嗎?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我瘋了?......妳不是我媽,是“你“,原來“你“一直躲在這裡.....沒有!沒有!滿客廳的鮮血都沒有“你“的蹤跡。我終於知道了,“你“竟然躲在它們的頭裡不出來。我挖出眼珠,沒有,耳朵、鼻子、嘴巴,通通都沒有,該死的東西!“你竟然躲進他們的腦裡“,就像“你“對我的那樣。卑鄙的傢伙!我四處尋找鋸子,要把“你“捉出來,可是警察救了“你“......停止,不要在我腦裡偷笑!“你“給我出來!給我滾出來......】突然間,蓋瑞像發瘋似的用手猛拍打自己的頭,接著用頭撞擊桌腳。門立刻被打開,走進兩名醫護人員把他拖走。

【真是個心理變態。】走出門時,在外監看的刑警向我說道。我苦笑沒說什麼,只拜託報告需要多一點時間來思考後,就迫不及待地逃離那充滿死亡氣息的地方。

夜晚,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。恍惚間,我發現我身躺在停屍間地鐵床上,白煙般的冷氣從四面八方向我逼近。身旁地四具屍體,三具沒有頭。【嘎,】停屍間的門被推開,蓋瑞手中提著三顆殘破的頭顱,一股股的黑煙分別從空洞的眼眶、耳朵、鼻孔、口中冒出。隨著蓋瑞一步步向我靠近。走進時,我才發現他的另一隻手上拿著電鋸,正向我的腦門緩緩落下。他的眼,還是那麼深邃......